我是余。你是谁

在龙胜只住了一夜。也只这一夜，大家聚在一起谈了天。整个民宿，就我们五个客人。在一楼大厅，找了张桌子，准备泡茶。下楼时怀揣和氏璧似带着爬山时接在保温杯和矿泉水瓶里的山泉水，民宿老板娘见此淡然一笑：这里用的水都是山泉水。

吟吟点了香，又带了凤凰单枞和茶壶，老板娘给了茶具。五个人悠悠闻香品茗。龙胜的夜，漆黑如墨，窗外寥寥几盏灯，照不亮笼罩天地的混沌。我们躲在小小一间屋内的明亮里，谈天说地，不觉夜深人静。外衣不足御寒时才回房。坐在前台的人，已从老板娘换成老板。

醒来时，被子冰凉。是个晴天。步入阳台又立马缩回去，实在太冷。洗漱一番下楼。二楼门口有块空间，被阳光晒得暖和。吟吟正坐地上天灸，我没客气，立马坐下一起晒。过一会两人又去习站桩，阳光在我们背后，透过树枝，缕缕明亮。

吃过早饭后，拜托司机送我们去平安梯田。计划是在平安寨里吃午饭。摆渡车直接送我们到九龙五虎观景点，发现寨子在山底，哪有余力到山底。

观景台上看见有棵树，梯田间的石板路上独自矗立。忍不住想去看一看。四人中吟吟想跟着我一起去，出乎意料。两个人顺着一条小道下山，两旁的野草扰得人腿痒。走近发现是棵桃树。花期已过，绿叶成荫。可以想见，春日时的一树火红，映在青山绿水间，何等耀眼。这时节，茫茫水田，平滑如镜，它横出一枝，是平面世界里的一个三维像，别有意趣。

回到车内，拜托司机找吃饭的地方。他在山底有不少餐厅的地方停了车。我们挑挑拣拣选了一家。菜上来后惊呼：真是好吃，特别是鱼，鲜嫩到让人掉眉毛。老板娘得意道：鱼是水库里的，肉质特别好，旁边河里的，长不到那么大。

她说的河流，就在我们吃饭的凉棚下，自是不会错过，吃饱后一个个都到河边去玩。河流挺宽，却是很浅，河床上的乱石看得一清二楚，流水激荡，很想脱了鞋走到河当中去，鉴于穿着长裤，终于放弃。写这篇文章时，是后悔的，后悔当时没有下去走一走，湿了裤脚又怎样。应该趟到河里去，去体会一下，烈日下向着茂密深林走去，任水流划过脚踝的感觉。

抵达桂林市区，大街上虽有浓得化不开的绿树遮阴，阳光却分明灼人。下车时小腿肌肉酸胀，吟吟走路已如西施捧心，两只腿像扭股儿糖，快缠在一起。在旅馆里喝了下午茶，聊了会天。晚饭在附近店里吃米粉，当地人吃米粉的碗都是小钢碗，我们的是大瓷碗，觉得被区别对待了，好在味道不错。

吃过后，去喝咖啡，吟吟则回房间睡觉休息。但她仅是躺着罢了，全程在微信群里发视频和聊天。我们跟着导航去咖啡店，走过日月双塔，继续往前。多年前，和大学同学来过，当时年轻无敌，晚上用双腿丈量两江四湖，第二天再徒步漓江。如今廉颇老矣，看见过街天桥，选择的是再往前走走，看有没有十字路口可以走平地。天地不仁，迎接我们的是地下人行通道，一样要爬楼梯。小Y看我的眼神里充满杀意，她是应该到极限了。

值得安慰的是，咖啡不错。又一款在他处没有喝过的咖啡。我点的是桂花味。桂林，本就是出桂花的地方，喝一口加了桂花的咖啡，像在尝这个城市的味道。

老板在门外抽烟，我们笃悠悠喝着咖啡，猜测贴在墙上黑白海报上的英文单词什么意思，BREWED：沏、冲、泡，ROASTING：烘、烤、焙，这些与烹饪有关的词语，神奇的与小腿的胀痛相通着，高温的磨练，长久的苦痛，香浓的咖啡，蓬松的面包。我们被投入生活，没有权利说不，是水深火热还是水火相济，黑色的咖啡，白色的牛奶，还有那黑白色的海报，有阴阳太极的隐喻，我们是主宰面包的烘焙师，或仅是咖啡师手下的咖啡豆呢。我应该安安静静喝咖啡，何苦惹上帝发笑。

回了旅馆，上床就睡。因家中有事，我的航班改成上午十点，其他人依旧是晚上七点。半梦半醒间，听见床头柜上手机响了好几下，连着收到好几条短信，没有理睬，继续睡。早上吃过早饭后下楼等司机。遇到小Y他们下楼吃早饭，没想到能再告别一次。只是人永远不会知道，下一秒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，没想到的事情要继续上演。

一遇到小Y她们，我预定的车子随后也到了。原该太太平平上飞机回家，结束快乐的桂林之旅。但显然上天觉得如此平凡的结局，配不上我们五个人，应该要再曲折些，再让人难忘点。于是，我在车上接到电话了一个电话，来自杭州，那头是语音，一个女生，客客气气通知我小Y她们晚上的航班被取消了。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航空公司，对方给我两个选项，退票重新买或者改签。重新买是买不到今天回上海的飞机票了，改签的话要么从西安转机明天凌晨到上海，要么明晚七点。

司机听得津津有味，顾不上他。先打电话给小Y，估计沉浸在米线的美味中，没有接。再打给吟吟，总算接了，简单说了下情况，决定改签西安转机。我再打给航空公司，等挂了电话。她们又来电话说可以订火车票。但太晚了，航空公司已经在操作了。停当后发现，昨夜的短信就是告知航班已取消。

随后，TH和小鱼去靖江王府游玩，小Y和吟吟在旅馆躺平聊天。中午她们买了不少包子，说是为晚上准备的。我则拿了登机牌，过了安检。当时广播里满耳是某个航班取消，某个航班延误，我浑然不觉这与我有关。直到我按时抵达登机口，发现我的航班也延误了。飞机停在眼前，廊桥也已联通，但什么时候可以登机，什么时候可以起飞，不知道。

一直到下午一点才登机。飞到上海三点，觉得勉强还能赶上家里晚上的大型聚餐。一坐下，我放松了神经，很快睡了过去，等醒来，发现机舱里有躁动情绪，终于发现飞机停在原地，一动未动。此时，小Y她们已在过安检。她们四点的飞机，登机口和我是同一个。过安检后，她们能透过玻璃清楚看到我乘坐的飞机。没想到，她们又送了我一次，这次是目送。而她们一到，飞机移动了，航班起飞。上天安排了如此一送再送的戏码，不知可感动了它自己。我是完美错过了大型家庭聚餐，到家快八点。小Y他们则经历了西安机场游后，顺利到家。

回家路上，我遇见了极美的落日。各色的红都在天边，太阳时隐时现在绿树中。只一瞬，在高架的高坡上，看见浦江的高楼镶在天空乌红的绒布上，金红的太阳像宝石缀在一旁，散发着优雅光芒。乌龙泉没有看见的落日，金佛顶没有等到的彩霞，在上海的高架上看到了。只有几秒钟，车子下坡，行道树遮去一切，余下各色的红，染着树木的黑影。不知上天安排了什么给小Y她们，总有些什么吧。